来自生活的素材,自带阳光和温暖
何英:《歇马台》是您的长篇处女作,小说集合了您多年来深耕基层的调研采访素材。那么,是什么因素触发了您创作这部作品?
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2007年,我到乌鲁木齐市乌鲁木齐县挂职副县长,从深入当地群众的角度,我感受到了改革开放给新疆农牧区带来的深刻变化。那个时候,我就有了写作的冲动。此后,我又多次去阿勒泰、塔城、昌吉、沙湾采访。2018年,我完成了小说创作。2020年,小说出版。应该说,触发我创作的因素中,最核心的是改革开放40年来新疆农村牧区的变化,以及生活在这里的各族人民共同的心路历程。
何英:最让我感动的是,这部作品聚焦改革开放以来的“歇马台”这片土地,描绘出一幅幅各族群众和谐共处、向着美好生活携手迈进的生动图景。这一切显得那么真实、丰满,可见出您多年来积淀的生活体验、真情实感。
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两年的挂职经历,让我有机会走进基层,了解农村和牧区人们的生活。那两年正值迎接和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我感受到新疆处处都有故事。我听说了关于一个村民小组的故事:1984年实行农村土地承包时,一部分村民因为一些原因,成了“没人愿意结合”的人。在第一波改革大潮到来时,他们成了被浪潮“摔”到岸上的人。但是,他们并没有被抛弃。在有关各方的帮助下,他们组成了一个村民小组,并在以后的30多年中摸爬滚打,闯出了自己的天地。他们后来有人种植大棚蔬菜,有人开了饭馆,还有人买了大渣土车,参与道路施工……这个村民小组的故事,深深触动了我。我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人们对幸福生活的追求和成长的艰辛与快乐。
我还在新疆作协开办的中青年作者培训班中,听到了牧民作者参与农业合作社、积极组织开展文化活动的故事。这位牧民作者20多年来每天徒步12公里,坚持去文化站上班,只因他意识到“农村不能没有文化站”。
这些生活在基层的人们,都在为创造美好生活而努力。这些来自生活的素材,实在是自带阳光,自带温暖。
民族团结是新疆土地上“生长”出来的现实
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新疆确实是一个色彩丰富的地方。景致多彩,地域特色多彩,文化多彩,生活多彩,这些色彩各具特色,又相互渗染。正如费孝通先生所言:各美其美,美美与共。从宏观处着眼,我们的国家是一体的,疆域是一体的,政治生活是一体的,经济生活是一体的,还有社会生活、文化生活都是一体的。
共生、共长、共荣,正是新疆大地最大的、也是最突出的一个特点。新疆人的社会生活、经济生活、文化生活,都包含在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生活环境中,就像新疆人的餐桌一样,汇聚着各个民族的美食。我的书中也提到内地山羊绒市场的走势,直接影响到新疆牧民的生产生活等等。这个活生生的生态系统,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而是在强大的国家和谐地生长着的。如果说《歇马台》具备一些重大现实题材创作的叙事策略,我想这正是源自新疆本真的丰富色彩。
何英:小说有关民族团结、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表现,融入到了丰厚、生动、喧腾、火热的生活深处。可以看出,新疆各民族的历史、文化、生活始终紧密地交融在一起。在小说中,您塑造了一批鲜活的人物形象,能谈谈您对人物的构思吗?
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在新疆这片土地上,民族团结不是说出来的,而是“生长”出来的现实。人间烟火、喜怒哀乐、家长里短,这种相处是生动的、喧腾的,也是火热的。小说中,汉族村民史丙辰和他的父辈们生活在半农半牧地区,他们像当地牧民一样宰牛宰马储存冬肉,还会阿肯弹唱,他们懂中医,也能做兽医。当地哈萨克族群众把这些汉族群众称为“塔木尔”,就是“老根儿”“老乡”“老朋友”的意思。他们找“老根儿们”看个中医,或一起做个牛羊肉生意,这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是真正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人和事也是一抓一大把。2007年,在乌鲁木齐县的一个牛羊批发市场,我认识了来自汉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的“三兄弟”,他们自嘲一个放羊,一个运羊,一个卖羊,是“一根绳上的三个蚂蚱”,缺了任何一个,生意就做不成了。三个人坐在一起喝乌苏啤酒,吃烤肉串,讲着起起落落的经营故事和人生故事。汶川地震后,三个人慷慨解囊,捐款捐物。这些都令我非常感动。
小说中的绣娘古丽娅姐妹的故事,就来源于我认识的木垒县绣娘凯斯尔。这位励志的农村妇女不仅自己创业,而且还带动了全县的刺绣产业。创业让这位牧家女子走出新疆,开了眼界,也将她家祖传的刺绣非遗技艺带向了更广阔的世界。
创作小说时,这些来自普通人的平凡故事、生活细节和价值评判,给了我丰富的素材,有些故事细节甚至直接来自生活,这些是我能完成小说的必要条件。
何英:小说立意高远,以对民族文化和民族情感的多样性表达,再一次阐述“中华民族是一个命运共同体”的重要理念,体现出强烈的现实意义和崇高的时代精神。这样的思想品质、精神风范,为今后的民族文学的创作提供了启示。
润物细无声,以文学叙事讲好中国故事
何英:小说的另一个命意,就是反映传统游牧民族哈萨克族的历史变迁。在小说中,托雷别克一家经历了各种变革和挑战,这也是从物质到精神的蜕变。令人欣慰的是,他们都完成了自己的“成长”,从中也可看到您所倾注的人文关怀。您怎么看待民族地区的现代化进程呢?
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在《歇马台》这部小说里,我其实是讲了不同时期的牧民实现现代化转身的经历。时代在推着他们的生活向现代化迈进,而他们也在现代化中成长。
现代化是一个“集大成”的进程,涉及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传统的游牧生产方式同样不会例外于这个伟大进程。在我看来,哈萨克族传统生产生活方式的改革变迁,从1949年新疆和平解放,新疆各民族融入到新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大进程时就已经开始了,并随着新中国成立70多年来几次经济结构的调整逐步深入。在新疆边远农牧区,人们的生产生活一直伴随着国家的发展而发展。内地农村改革经历了什么,新疆也一样经历了什么。只不过因为地域的不同,风貌有些差异,但发生的皆是中国故事。而文学是讲故事最好的方式。所以,用文学的方式讲这些变化,把新疆发展变化的故事变成文学的叙事,成了我的一个愿望,也成就了我的创作。
何英:文学有润物细无声的力量,在增强文化认同和民族情感认同,引导各族干部群众树立正确的国家观、历史观、民族观、文化观、宗教观和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方面,一直发挥着独特而重要的作用。您的这部长篇小说正契合了“文化润疆”的总体要求,对主旋律文学创作有很大启发,您的经验是什么?
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文学的叙事不仅关涉人物、故事、情节和细节,文学的艺术品位还在于体现生活的“味道”,更强调表达一种思考、一种发现,或者一种理想。事实上,生活中确实蕴藏着很多有价值的认知,而文学会把这些认知提炼出来,并融入文学叙事中。
《歇马台》中有几个物象:一件百年的大氅,一座百年的老宅子和文化站,这些物象都不是孤立的、自说自话的。它们蕴含着中国人的集体记忆、集体智慧,是历史的,也是现实的。小说中写到当年撤社建乡、组建村民小组时,托雷别克和图玛尔都曾一时感到不适,产生了“离开集体”的困惑。但最终他们仍然以参与村民小组的方式,继续新的生活。这里的“集体主义意识”,就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一种深入到生命细胞中的价值认同,是有血有肉的、细腻的,有温度的、有味道的。
谈到“文化润疆”、主旋律创作,我想只要我们能把这种大时代下的同在感、共处感、共生感,用文学艺术的方式巧妙但不失文学品位地表达出来,就是讲好了新疆故事、中国故事。主旋律的创作,一定要避免图解、生硬、喊口号,否则就会失去生活给文学提供的美好素材的光芒和温度。
(本文由周芳整理)
(编辑:文静)最新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