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和青海交界处,有一系列山峰绵延50公里,传说是女娲堆积石头而成,人们称之为“积石山”,这也是青藏高原过渡到黄土高原的标志性山脉。
山两侧,一边是甘肃积石山,一边是青海循化,两个县居住着人口约2万和10.1万的民族——保安族、撒拉族,同属我国28个少小民族。
在黄河边生活数百年的这两个民族,世代以农耕为主,兼营畜牧业,不少群众生活贫困。新一轮脱贫攻坚战打响以来,在党和政府支持下,两个山水相邻、习俗相近的民族,发生了什么变化?
“千锤百炼”与“辣味十足”
炙热的火炉上,制作保安腰刀使用的钢铁片被烧得通红。马尕主麻两鬓的汗珠滴到滚烫的刀片上,发出“吱吱”的声响。41岁的他个头中等、皮肤黝黑,打刀已20多年。
“小时候家里穷,我十几岁开始跟着父亲以打刀谋生,以前一天干十几个小时,一年忙300多天。”家住甘肃省积石山保安族东乡族撒拉族自治县大河家镇的马尕主麻,是保安族腰刀锻制技艺的传承人。
镇里大墩、梅坡、甘河滩三个村子,被称为“保安三庄”,是保安族群众聚集区。腰刀,是保安族的宝贝。
“打刀是个辛苦活,但腰刀可交换牧民的牛羊,也可买卖,贴补家用。”在马尕主麻记忆中,以前村落里,人们谋生的方法似乎只有抡锤打刀。
过去,一把腰刀需要经过几十道工序,纯手工打制,花费数周甚至数月。2006年,保安腰刀锻制技艺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如今,打磨、抛光等工序可由机器完成。马尕主麻自家的小院里,破旧的土炉子和生锈的铁锤旁,是崭新的打刀器械和标准化的操作台。
“我招了50多名学徒,大部分是贫困户,还有一些残疾人,让他们学会一技之长,可以稳定脱贫,还能把民族技艺传下去。”他说。
近年来,在政府支持下,通过开办扶贫车间,这一特色手工艺品产业释放出显著的带贫效益。
黄河流经青海循化,两岸丹霞地貌,壁立千仞。
外人眼中,这是令人向往的壮美山河,长期聚居在此的撒拉族人却常望河兴叹。河床太低,难以引水灌溉,自古就有“干循化”之称。循化撒拉族自治县也被列入六盘山集中连片特困地区。
58岁的马热者卜,循化县新建村村民。他布满皱纹的脸,就像脚下缺水的土地。2015年底,作为贫困户,他拿到1万多元的到户产业扶持资金。
“种麦子不挣钱,又没技能,我能干啥?”他一度迷茫。村干部帮他采购了几斤线辣椒种子,他种在自家3亩地里。
这种细长像线的辣椒,皮薄、肉厚、色鲜红、味香醇。“以前辣椒不好卖,现在拉面馆老板到村里来收购,第一茬能卖到25元一斤。”马热者卜说,一年收三茬,一亩地年收入至少5000元。在新建村,像马热者卜这样20多户撒拉族贫困户都种上了线辣椒。
在循化,辣椒种植面积现已达2.5万亩。从“要我种”到“我要种”,热火朝天的线辣椒种植,让上万名撒拉族群众尝到了甜头。
脱贫路上,辣椒飘香。
外出兴业与返乡创业
在循化县下科哇村,记者碰到撒拉族青年马进山时,他正忙着盖房。
“这次回家4个多月,就为盖房,了却爸妈的心愿,他们受了半辈子的穷啊。”马进山身后,一边是住了快30年的火炕平房,一边是拔地而起的3层小楼。
28岁的马进山清瘦白皙,在陕西、浙江等地的拉面馆工作十多年,最初在别人的拉面馆跑堂,后来自己开了店。
在杭州开面馆是4年前,投资15万元,其中5万元自己掏,另外10万元是循化县政府为扶持拉面产业提供的产业到户资金和扶贫创业贷款。
“当年就收回了成本,一年下来利润也有约20万元。”马进山掏出自己的杭州“市民卡”给记者看。他说,还想再开几家面馆,以后让孩子在杭州上学。
马进山所在的村,现在60%的人在吃“拉面”这碗饭。现在,拉面已成为撒拉族群众脱贫的主导产业。
“让拉面的功能从糊口变为营生、生计变为生意。”循化县扶贫开发局副局长韩忠勇说,通过技能培训等方式,从循化县走出去的拉面馆已超7000家,遍布全国100多个城市,输出劳动力4万余人,年人均收入5万元以上。
墙上悬挂民族服饰、橱窗展示着腰刀、书架摆放着泛黄的文献……积石山县甘河滩村一处院落里,有这样一座保安族民俗博物馆。主人是保安族妇女马秀琴。也许是长年从事舞蹈工作的缘故,55岁的她身材苗条,脸上总挂着笑。
15岁那年,马秀琴作为保安族唯一代表,坐两天火车去北京,在人民大会堂参加少数民族汇演。一辈子在外地打拼、投身艺术的马秀琴,2013年回到村里,承包下一亩地,办起阿可可农家乐大院,不仅建博物馆,还办服装车间。
“在保安语里,‘阿可可’意思是顶呱呱。保安族妇女从小学习刺绣,手艺好,她们在这里缝制保安族传统服饰,不出村就找到了工作。”她说。
2019年,车间卖出7万元的马甲、裤子、腰带等保安族民族服饰。近年乡村旅游热起来,她开办的这家农家乐,主打保安族特色餐饮。
离家30年,马秀琴觉得家乡最大的变化在教育。过去,女孩都早早嫁人,没什么好出路。“现在村里很多学生都外出上大学了,需要民族服饰。我的服装车间可以出一把力。”
“新风尚”与“常商量”
“要是按以前的‘行情’,小儿子娶媳妇肯定得借债。”撒拉族农民韩忠明说起家里的喜事,很感慨。
他是循化县乙日亥村村民,去年先后给两个儿子娶了媳妇。“两个婚礼花的钱,过去一个婚礼都办不了!”
循化县曾攀比之风盛行,结婚彩礼以及人情往来费用攀升,一些家庭因此返贫的现象时有发生。
“2018年以前,撒拉族婚礼的彩礼平均达到了二三十万元,一场葬礼十五六万元。真的是结不起婚,死不起人。”参与移风易俗工作的县里干部韩庆功说。
现在循化县所有村成立红白理事会,通过制定章程、设立义务监督员等方式,红白喜事大操大办的陋习基本破除。
循化县副县长马洪涛说,开展移风易俗巩固了脱贫成果,减轻了负担,日子更有奔头了。
对于保安族贫困妇女周三姐而言,生活的转机也来自当地一种崭新安排。
40岁的周三姐不识字,家住积石山县甘河滩村,6年前,丈夫意外过世,让她和两个上学孩子的生活陷入困境。
“全村人搬着小板凳到村委会开会,村干部在会上讨论我家的困难,村里人为我出点子。”周三姐说。
周三姐说的会,叫“村民知情大会”,是积石山县推广的一项脱贫做法。
“就在村上开,不限时长,村民都发言,大小事宜沟通商议。”甘河滩村包村组长马登茁说。
“现在我家养了牛,我进了扶贫车间干活。大儿子去了县里的免费技能培训班学烹饪。”周三姐说,如今她家已脱贫,老房子旁盖起两间新房,“想给大儿子留着娶媳妇用”。
8月26日,村里今年第三次村民知情大会召开。当天下着雨,但周三姐搬着小板凳早早来到村委会门口,因为她有一些新问题要问大家,也想帮其他人。
积石山县与循化县隔黄河相望,保安族、撒拉族群众生活在这里发生巨变。在脱贫攻坚大考中,两地交出答卷:2018年9月,循化县脱贫;2019年底,积石山县脱贫。(记者熊争艳、马莎、骆晓飞、陈炜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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