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日,从山南市到拉萨市,晴。
山南是吐蕃文明的发祥地,而拉萨则是吐蕃文明的核心区。吐蕃王朝从山南走向拉萨,其实就是当时藏族走向繁荣和强大的过程,这个过程是在赞普松赞干布时期实现的。我们今天所走的路,就是松赞干布当年走过的路。
今天,我们前往的主要有三个点位,一是吐蕃的第一座佛堂昌珠寺,二是吐蕃的第一座宫殿雍布拉康,第三个则是吐蕃的第一座寺院桑耶寺。
昌珠寺位于山南雅砻河东岸的贡布日山南麓,是松赞干布时期建立的佛堂,现在是一座藏传佛教格鲁派寺院。之所以叫佛堂,是因为当时只有佛像、佛经,并没有僧人,还不能称为寺院。昌珠寺最广为人知的宝贝是一幅珍珠唐卡,唐卡上的观音像宽1.2米、高2米,由2.9万多颗小珍珠织缀而成。据说600多年前,乃东王妃为了织就这幅唐卡耗尽了毕生积蓄,今天看到确实令人震撼。
讲解员老师还特意给我们看了另外一幅金线缂丝唐卡。据说这是当年文成公主亲手织成的释迦牟尼像。对这个说法,我不免有点半信半疑,毕竟以缂丝技术织造佛像是宋朝以后的事,文成公主那个时候应该还没有掌握这项技术。不过,听讲解员老师指点着我们看文成公主绣织的唐卡、住过的行宫、用过的锅灶,我还是由衷地感到安慰。文成公主早已变成最美的传说,活在中华民族的记忆里,昌珠寺传说由文成公主织造的释迦牟尼像唐卡也许不是真实的历史,但它代表着真实的人心和渴望交流与团结的愿望。
跟昌珠寺相比,桑耶寺气派宏伟得多,这座寺院是吐蕃盛世的缔造者赤松德赞所建。提起赤松德赞,我首先想到的是他在安史之乱之后的作为。唐朝和吐蕃原本在青海和帕米尔高原两处战略要地打拉锯战,唐朝还略胜一筹。但是,安史之乱打破了既有的战略格局,唐朝被迫从整个西部地区大幅度后撤,赤松德赞也因此缔造了吐蕃王朝的盛世。
除此之外,在藏族同胞的心目中,赤松德赞还有另一个功绩——弘扬佛法。赤松德赞请来莲花生大师,请他主持修建桑耶寺。相传,寺院还没有建成的时候,赤松德赞急于看到完工后的样子,莲花生大师就伸出手来,在掌心变幻出一座神奇瑰丽的寺院。赤松德赞一看,大喊“桑耶”,汉语是不可思议的意思。于是,“桑耶寺”一名因此而来,也就是“不可思议的寺院”。桑耶寺建成之后,七位僧人在这里剃度,这样一来,桑耶寺成为吐蕃第一座佛、法、僧三宝俱全的寺院。
令我感动的是,桑耶寺供奉着藏传佛教各个派系的尊者贤者,不固步自封、斤斤计较,而是开放包容、融会贯通。只有这样,人类文明才会不断进步。
桑耶寺。
7月7日,从拉萨市到山南市洛扎县拉康镇,晴。
今天我们先是走机场高速,从拉萨市到曲水县。曲水县位于拉萨河和雅鲁藏布江汇合形成的大拐弯处,有西藏独一无二的渔村。我们在这里吃了生熟鱼酱、鱼肉饺子,还坐了当地特色的牛皮筏子。接着我们走国道349,从曲水到山南市;再转国道560,从山南市到措美县,然后才拐到219国道,到达目的地山南市洛扎县拉康镇。总而言之,今天的行程有380公里,一整天都奔波在路上。
从拉萨到措美的路,其实我们四天之前刚刚走了一遍,那一次是为了去拉萨。现在沿着这条路重回219国道,还是陶醉于哲古草原的浑雄与壮美。这几天一直都在拉萨市,看布达拉宫、大小昭寺、西藏博物馆,由衷地感叹藏族文化的独特魅力。不过就我个人而言,如果真要在城市与自然之间作出选择,我还是宁可选择朴野的大自然。今天给我真正震撼的还不是宽广辽阔的哲古草原,而是从措美到拉康这一段大回环的盘山路,还有洛扎县边巴乡的杰顿珠宗碉楼。
措美的山势很有特色,既浑厚又有线条感,像是黄河的浪头突然凝固,变成了山峰。我们的车队随着这浪头一般的山势持续向上,就到了卡里拉山口,此地海拔5120米,是我们今天经过的最高的垭口。从卡里拉垭口出来,经过4898米的鲁古拉山垭口,一路奔向西南,又到了雄珠拉垭口。雄拉垭口海拔只有4431米,并不算高,但是,此地已经是洛扎大峡谷的深处,山势峭拔,峡谷幽深,气势上倒超过了前两个垭口。
站在垭口处一个岩石兀立的小山峰上,仰观远处的恰拉脱岗雪山,再俯视山下的万丈深渊。俯仰之间,豪气顿生,正所谓“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这才是旅途的真快乐。
大昭寺。
从拉萨市到山南市洛扎县拉康镇沿途风景
出雄珠拉垭口,就上了洛扎大峡谷九曲十八弯的盘山道。在这条路上,我们看见一个奇怪的路标,叫“连续回头十组”。什么叫连续回头十组?在汽车的导航仪上也能看清楚,它就是十个连续的大回环,反复绕出大大的之字形。但是,只有当你坐在车上,被车带着不停地左摇右晃,转到头晕脑胀,嘴唇发紫,你才能真正体会到这连续回头十组的厉害。这个地方的魅力在于,它是真正的高山深谷,却又是藏彝走廊乃至整个南亚大通道上各种文化交流互动的地方。
这里的人剽悍顽强,在800多年的时间里,他们留下了540多座碉楼。其中,最雄奇瑰丽的当属洛扎县边巴乡的杰顿珠宗碉楼。跟川西以及藏南的碉楼不一样,杰顿珠宗碉楼不是山顶上单体兀立的碉楼,而是一个圆堡连着方堡、方堡又连着塔楼,环环相扣的组合式碉楼。碉楼的东、西、南三面都是绝壁,只有北面稍微平坦。我们就是从北面的土路上来的,先是瞻仰了它的雄姿,又爬到它残破不堪的入口处。
当年的杰顿珠宗碉楼集政治、军事和生活功能于一体,此刻却只剩下残垣断壁。夕阳西下,群鸦惊飞。纳兰性德那首《南歌子·古戍》蓦然涌上心头:“古戍饥乌集,荒城野雉飞。何年劫火剩残灰,试看英雄碧血,满龙堆。玉帐空分垒,金笳已罢吹。东风回首尽成非,不道兴亡命也,岂人为。”刹那间,天地静默,历史的沧桑感和山川的浑厚感一起包围着我,在这219国之大道上,在这知天命却仍在踔厉奋发的“人到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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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吴艳)最新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