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大哥打来电话,说侄儿要结婚了,正好是假期,让我们回去帮帮忙。
假期第二天,我们给大哥打了电话后,在温暖的阳光里欢快上了路。一个多小时后,到了乡里,我们正准备轻车熟路拐入老家村组公路,就接到大哥打来的电话:“你们别走这条路了,车多,路堵得很,你们从新路走。”
我很迷惑:“什么时候有了一条新路?”大哥说:“你还记得尖岩村吗?以前因为山高修公路难,来去都走崎岖山路,现在公路不光修到我们村,也通到了尖岩村,我们把通到尖岩村的路叫新路。新路虽有点绕,不过车很少,跟着导航走就行。”
听大哥这样说,我们既好奇又兴奋,就打开导航往尖岩村走。
尖岩村位于贵州六盘水市六枝特区牛场乡,与我的老家箐脚村是邻村,只不过尖岩村是在高高的大山上,我家是在山脚。每次抬眼看尖岩,山高峻险、岩石尖峭,感觉去那里真像爬天梯一样。尖岩村的背面是毕节地区纳雍县境内的纳雍河,那河像一把明晃晃的弯刀把尖岩拦住。在这高山上,尖岩村往哪个方向修路都很艰难,和外界相连的是从杂草乱石里走出来的山道,有些路段还要双手扒开乱草才能通过。
出牛场小街后,我们跟着导航走,路虽窄,但是水泥路像束在大山腰上的一条白色玉带,一圈一圈飞旋。车行驶到山顶,就到了尖岩村。
尖岩的山连着山,一个个山峰像一株株竹笋,直入云霄。那山上一块块石头像一页页纸叠着,时光用它的笔力蘸着崖下河水,记录着这里的日月星辰。如果把这里的石头搬到城里公园,每一块都是艺术品。
山上的山,臂挽着臂。那岩石之间长出的藤条,一条条抢着往上爬,看谁先到峰顶。
路的一端依着凹凸山壁,一端是巉峻悬崖,一株株山松从崖下露出脑袋,像一把把翠黄的小伞。那伞为身旁的花草、虫鸟遮风挡雨,成了它们的港湾。丝丝云气氤氲在身旁,升腾在日光里,像缕缕炊烟,弥漫着崖上鲜活的生活气息。公路拐弯处像一根弯曲的琴弦,被吹来的风弹奏出动人的音律,犹如来自远古的天籁之音。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北宋政治家、诗人寇准的《咏华山》诗句:“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
儿时听大人说,尖岩有个出名的九岔地,每一个岔道都貌似相同,很像迷宫,一旦误入,如果没有熟悉的人指引,很难走出来。这次我们跟着导航走,条条岔道想引我们误入时,都被导航一一识破。金黄的景色不时跃入眼帘,有鸟儿欢快地掠过,还有小松鼠时不时跑出来。不知不觉,小车荡出山口,迎面有温柔的光射来,原来我们到了一个叫“南天门”的地方,正好与偏斜的阳光对视。这“南天门”前方是一条沟壑,两边是高大的山,上面长满灌木和野草,像披着盔甲守护“南天门”的忠诚卫士。
车出“南天门”,渐闻水声传来,断断续续,像急促的手敲木鱼声,只闻其声,未见其影。真是“空山不见水,但闻水声来”。
我们好奇地下车看水。小心翼翼、一步一移下公路,在一块满身附着苔痕、似乎饱经风霜的石头之上,有水从石下潺潺流出,侧身弯腰细看,一股不大的清泉从石脚流向下方的小塘。这水像从山的心脏流出,像银链,闪着柔和的光。塘不大,如藏在深沟里簸箕样大的古铜镜。水满则溢,那塘总是满着,塘被周围低矮的灌木覆着,有阳光从树隙穿过,落在塘里,成为一面面镜片,闪烁着光芒。那水跌入塘中,像小槌击打木鱼,发出悦耳的声响。塘里有块顽皮的石头,正对着流水冲凉。山高泉深,其水不寒。塘的缝隙处,几条细鱼唼喋游来,好像警惕什么,东张西望,游游停停。
时间无声无息地流走,我们返回公路旁,开车继续向老家而去。
车往下向右一拐,到了一个叫青木冲的寨子,寨子有三十来户人家,是一个苗族聚居村。以前我们只是在寨对面的山上遥相对望。那时,寨子里的房子依岩而建,大多是以石为壁的杈杈房,部分是低矮的石墙茅屋。
记忆里,青木冲虽然离我们寨子不是很远,但也没有过多交往。今天到这里,眼前的变化让我惊叹:房子都是钢筋水泥建的平房,一间间宽敞明亮,在阳光下闪着温煦的光。村民房子门口的水泥路与公路相通,有几户门口还停有小汽车。
见我们在路边观看,一位中年男子主动邀我们去家里坐,我们客套谦让,只在公路旁聊了几句,得知寨里的青壮年大多外出打工,收入都还不错。
我们上车沿着山腰开了一段路,再翻过一座小小的山峦,就到了老家寨子后头。
的确如大哥所说,老路已经堵车,一直堵到村口。一打听,原来是村里在外的年轻人接二连三地开着小车回来过节,堵成了长长的“车龙”。
看到我们顺利到家,大哥笑着说:“看看,不走新路,你们肯定难得到家。”
尖岩村地处偏远,谁也想不到那么高远的山上会通公路,还有如此美景,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站在大哥家门口,回望我们刚来的路,那路从村寨中弯弯曲曲上行,一直爬到尖岩村“南天门”,此时我脑海里飞快闪出“一行白鹭上青天”的诗句。
听说我回来了,儿时的伙伴过来打招呼:“好久来的?”
我答:“刚到。”
“从哪(条路)来?”
我指了指霞光笼罩的尖岩:“我从云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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