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林郭勒草原的冬。贝赫摄
到过内蒙古锡林郭勒盟西乌珠穆沁旗高日罕镇吗?相信你会有机会经过这里,新修的一级公路直通锡林郭勒大草原腹地,去乌拉盖草原自驾游,高日罕镇是必经之路。这里还是蒙古马的故乡,作家马波曾在高日罕插队八年,写出长篇巨著《血色黄昏》而蜚声文坛。
高日罕,一个令人神往的地方。
刚刚迈进冬天的门槛,一场强降雪骤然而至,2023年的雪季比往年来得早了一些。塞北的雪纷纷扬扬下了两天,锡林郭勒草原的积雪足有半尺厚。交通管制一解除,我便急不可耐地驱车北上。
赤峰市与锡林郭勒盟之间横亘着一道起伏的山梁,民间俗称为坝。这坝类似秦岭,是冷暖气候的分界线。此次降雪,第二天坝前就冰消雪融了,而坝后的路面却结了一层薄冰。通常在雪季很少有人前往坝后,但因身担采访使命,我只能冒险出行。
越过赤峰市林西县边界的一道山岗,前面就是锡林郭勒盟西乌珠穆沁旗的地界。西北风夹杂着小雪,白毛风愈加肆无忌惮地吹,视野之内一片皑皑茫茫,清雪像水流一样漫过路面,太阳被雪雾模糊成一团光晕。车速很慢,但我还是明显感觉到方向盘在不停地震颤,神经下意识地紧绷。从西乌珠穆沁旗到高日罕还有80公里,一路空旷得漫无边际,几乎没见到几个村庄。下午四点,终于抵达高日罕。
“夏天来吧,高日罕的草原很美。”高日罕镇党委书记吕东霖友情提示。草原最美的季节是在6至8月,言外之意冰天雪地造访草原不合时宜。可是,经历一段惊心动魄的跋涉后,我看到了不一样的草原风光。锡林郭勒草原仿佛铺上了一床洁白的缎被,高日罕收起了绿色奔放的浪漫,袒露出坚毅阳刚的豪气。寒风凛冽,雪沃荒原,晚霞落在雪地上,折射出晶莹的光芒。残阳坠入地平线的步子显得仓促一些,犹如昙花一现,牧村的缕缕炊烟趁机升腾起来,扑面而来的夜幕笼罩四野。
高日罕地处锡林郭勒草原东北部,通往乌拉盖的旅游公路横穿而过。踏入高日罕,最初的印象是这里牧业特色突出,规模不等的家庭牧场星罗棋布,牧民生活殷实幸福。吕东霖书记说,高日罕经济社会发展,牧民持续增收,主要得益于民族团结。
上世纪60年代,北京军区近万名官兵脱下军装,进驻高日罕,而后又有一些知青加入,组建了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五师四十一团。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兵团战士用青春唤醒沉睡的荒原,从此高日罕不再寂静。顺应改革开放的大潮,国营牧场应运而生,兵团战士摇身一变,成为国营牧场工人。2005年,国营牧场改制建镇,高日罕镇因河得名。可因为多年的习惯俗称,当地人仍称镇政府为团部,称嘎查村为连队。
现今,老一辈兵团人已经退居二线,兵团二代甚至是三代挑起了大梁。乌珠穆沁羊和高日罕牛是助力乡村振兴的主打品种,家庭牧场成为牧区一道亮丽的风景。在六连驻地胡德淖尔嘎查,我见识了“三姐妹牧场”。兵团二代周家三姐妹靠勤劳和智慧,把牧场经营得有条不紊,在致富之路上举步轻盈。胡德淖尔嘎查有家庭牧场59个,“三姐妹牧场”颇具代表性。
胡德淖尔嘎查距离镇政府有15公里,推雪车专门开辟出一条雪道,行进间难免有些胆战心惊。前来迎接的大姐周艳焱显得泰然自如,生活在高日罕,冬季走雪路是常态。零下二十几摄氏度的酷寒让世界变得有些沉郁和静默,平日里叽叽喳喳啼鸣的草原鸟也闭上了嘴巴,牛群羊群更是无影无踪。周艳焱家院落宽敞,西面是羊圈,牛圈在院外,正南和东南角各有一处。牛圈旁堆着小山似的草垛。
刚一落座,周艳焱的话匣子便打开了。她自诩是全村起得最早的人,黎明初露,她便开始一天的忙碌:先给肉牛补饲,把玉米面均匀地撒在4个牛槽里,牛圈里的牛陆续走出来吃“小灶”。不是所有的牛都能吃上“小灶”,主要是那些膘情偏瘦和“坐月子”的母牛。下午给牛饮水就简单多了,周艳焱手里拿着遥控器,一摁按钮,清清亮亮的自来水就流进水槽里。牛喝足水后各自归圈,秩序井然。
周艳焱家养牛120多头,入冬后出售了50多头,圈里还有70多头母牛,多数都怀着牛犊。她掰着指头和我算了一笔草料账,如何既让牛羊吃饱,又减少草料消耗。我不禁感叹,经营好家庭牧场光靠勤劳是不够的,科学养畜才能获得更多实惠。
晚上,我们去周艳焱的二妹周艳丽家就餐,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周艳丽家饲养着与大姐家同等规模的牛羊。这个温馨的家庭,祖孙三代同堂,88岁高龄的婆婆身体健康,说话一丝不乱,从老人的盈盈笑脸就能看出晚年生活幸福从容。老太太是广东人,年轻时一支英雄部队在他们县休整,她认识了一位连长。连长告诉她,部队打完辽沈战役打平津战役,然后横渡长江,打到广州。纯真少女崇尚英雄,于是就义无反顾地嫁给了连长,并跟随转业的丈夫离开南粤,来到锡林郭勒草原。
周艳红是三姐妹中的老幺。她在城里陪孩子读书,家庭牧场由丈夫打理。三妹的家庭牧场与大姐家紧挨着,平时没少得到大姐的关照。三姐妹不仅经营模式相仿,而且相处和睦,笃信只有实干才能致富,兵团人吃苦耐劳的精神在三姐妹身上得以显现。
翌日清晨,玻璃窗上霜花盛开,我走出户外遛弯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上,视野之内是毫无遮挡的旷野。在一片杨树林边,我遇见一个骑马的牧人,小伙子30岁上下,面色黑红,身材健硕。他骑着枣红马,脚穿云勾靴,头戴狐皮帽,样子威武雄壮。他说,现如今家家户户都买了小汽车,养马的越来越少了,自然骑马的人也少了。因为锡林郭勒盟要举办冬季赛马会,他准备去参加。说着,小伙子骑着他的枣红马走了,消失在茫茫雪原中。
回到大姐周艳焱家,她已经煮好了奶茶,这是我喝过的最具草原风味的奶茶,来喝茶的还有一位同村的牧场主布和。相较于“三姐妹牧场”,布和家的饲养规模更大一些,还注册了商标,“沁园”是布和家族的主打品牌。在赤峰新老城区,他家的“沁园”连锁火锅店有13家,还有“沁园”肉食专卖店。
记得第一次走进“沁园”火锅店,是在2023年6月的一个傍晚,偌大的店面占据特色小吃集聚区赤峰全宁街道的一角。
“‘沁园’火锅不仅风靡赤峰城区,在其他旗、县、区也有分布,甚至开到了北京。”得知火锅涮肉来自锡林郭勒草原时,我遂生寻根采访之意。访谈中得知,“沁园”火锅是布和大舅哥牵头创办的,他们的兄弟姐妹都已加盟,高日罕的牛羊肉颇受消费者青睐,家庭牧场顺势发展起来,成为后援基地。
布和说,饲养牛羊在千头以上的规模适合合作社或企业化经营,对于家庭牧场而言,三姐妹家的饲养规模就很合适。“每年新生牛犊多少,就卖多少育肥牛,这才是草畜平衡的硬道理。”看着他们热议生活愿景,我突然想起心理学家海德,他提出的“平衡理论”竟然在大草原得到体现。
在高日罕镇的几日,我一直在家庭牧场间穿梭。一次来到高日罕桥上,这是胡德淖尔嘎查唯一的一座桥,桥面不宽,桥下的河水已经冰封。站在小桥上远眺,隐隐约约可见起伏的山丘,高的是大敖根山,矮的是小敖根山。每到牧草返青之时,牛羊就被赶到大小敖根山下放牧。眼下尚在雪季,保障母牛安全过冬,是所有家庭牧场不容忽视的大事。
“等到季节好的时候再来!”我和高日罕有了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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