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江的味道
来源:贵州日报 贵州日报天眼新闻记者 邱奕 发布日期:2023-12-29浏览(10)人次 投稿收藏

图/杨小林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深入长江沿线视察调研,四次主持召开长江经济带发展座谈会,强调“两个坚持”:坚持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坚持生态优先、绿色发展。

  乌江是长江南岸最大的支流,是贵州第一大河流,被称为贵州的母亲河。

  2021年春节前夕,习近平总书记来到贵州考察调研,他在乌江六冲河段远眺乌江山水;在化屋码头,总书记沿江岸步行察看乌江生态环境和水质情况。他强调,要牢固树立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守住发展和生态两条底线,努力走出一条生态优先、绿色发展的新路子。

  地处长江上游的贵州是重要的生态安全屏障,是长江经济带上的重要成员。贵州始终牢记习近平总书记殷殷嘱托,坚定不移地走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之路。强调上游意识,履行上游责任,强化上游担当。生态保护争上游,一江清水送下游,用实际行动全面筑牢长江上游重要生态屏障。

  —题记

  海拔2260米的香炉山麓,从石缸洞汩汩涌出的山泉,像一条流淌的绿色飘带,蜿蜒在起伏的连山中。

  从乌蒙山脉到武陵山脉,它延绵1037公里,从山泉汇聚成小溪,小溪汇聚成大江大河。顺着它的走向,一路向东,看着那跌宕起伏、汹涌澎湃的蓝色江水时,我想,这奔流不息的浪花,诠释了水的力量,在那一朵浪花、十朵浪花、千万朵浪花竞相绽放的时候,一泻千里的气势,一览无余,这便是水的味道,上善若水,它是无形的,却可以成为任何一种形状,它是无色的,却可以五彩斑斓。

  这条江两岸的一排排崇山峻岭中,有前奥陶系、三叠系、侏罗系等地层。走在这块土地上,你前一脚刚踏上六亿年前的奥陶系地层,后一脚就走进了八千万年前的侏罗系地层,这样的似水流年,沧海桑田,便是山的味道,厚德载物,它是有形的,却有着千姿百态,万峰成林。

  在这条江中下游的思南县,站在百年前的古盐号门口,看着百年前的古码头,我仿佛看到,那时候人来人往、船来船去的繁华场景,这里是中原连接西南的重要物资通道,承载着这一方社会经济文化的兴衰。岁月的痕迹,依然在这里闪烁着余光;在下游的沿河自治县,成千上万的人站在江的两岸,共度端午节,那欢呼声、鼓声、号子声此起彼伏,看着龙舟在江里你追我赶,这是历史的记忆,生生不息。

  这就是乌江,它是长江上游南岸最大的支流,也是贵州省境内最大的河流,被誉为贵州的母亲河。源于贵州西部,横贯贵州中部及东北部,进入重庆市至涪陵汇入长江。

  乌江有南、北两源,均发源于毕节。南源的主源为三岔河,发源于威宁自治县香炉山麓盐仓营洞,北源主源为六冲河,发源于赫章县辅处乡兴旺村。从三岔河源头起,全长1037公里,黔境内长849公里,渝境内长188公里。三岔河与六冲河在黔西市化屋村汇合为上游;从化屋村到思南县为中游;思南县至德江县、沿河自治县、重庆市涪陵区为下游。乌江流域跨云南、贵州、四川、重庆四地50余县市,流域面积87920平方公里,其中有66807平方公里在贵州省境内。

  2023年我沿着乌江行走,水的味道、山的味道还意犹未尽,又来到了遵义市播州区乌江镇。这里与我有不解之缘,我每次出门往南,就必须经过这里,还常常停下来吃一顿乌江鱼。我的老家在遵义市红花岗区,与它相距仅49公里。我家不远处的湘江河是乌江的支流,在红花岗区穿城而过。看到这里的乌江我便多了一份亲近,有了无尽的乡愁。

  乌江上游从黔西高地以势不可挡之势向东冲进大娄山脉,来到贵州的中北部、遇大娄山余脉时、山被切割为南北两部分,乌江镇便在江两边依山势而成,高处峰岭耸立,低处河谷纵横。乌江镇处于乌江的中游,有“遵义南大门”之称,西北与毕节市金沙县隔河相望,东南西毗邻贵阳市息烽县。

  我17岁离家外出就学,在外工作,其间乌江镇是我从南到北回老家的必经之地,每次一到这里就觉得马上要到家了,一坐下来吃乌江豆腐鱼,一种家乡的味道扑面而来。几十年过去,尽管乌江镇的众多饭店新新旧旧地变换,我的味蕾记住的味道却始终没有变。一直以来虽然我对这种不变习以为常,不过也会偶尔好奇地想:有一个词叫日新月异,而一种味道是如何几十年不变的呢?2023年,我沿乌江行走的首站便是这个熟悉的地方。

  如今围绕乌江豆腐鱼这一传统美食已形成了鱼养殖、豆腐制作、餐饮产业链,这个产业链被昵称为“一条鱼”。鱼和豆腐卖到了外地不少地方,以乌江豆腐鱼为招牌的饭店也多处“开花”。当地人说:“乌江这条鱼早就出乌江了”。听着这样的话语,我感觉这个“出”字不是动词,更像感叹词,是人们对突破地域限制、将产业做大做强的自叹自赞。这是满满的自信的味道。对这样的自信追根溯源后,解开了我“一种味道是如何几十年不变?”的疑问,同时也让我知道这种不变不是自然而然,是在努力改变中的传承,这种不变蕴含着发展和创新。这样的发现也让我内心生发出无数的感叹词,不禁想述说我的追根溯源。那就从乌江镇与鱼的渊源说起,从乌江镇的山和水说起。

  一

  万峰成林,山环水绕,沟壑纵横,洞河相连……乌江镇嵌于这样的山水之间,地处黔北的最南面,大娄山脉的南端。

  乌江及其支流在大娄山脉中穿行,河流深切,形成几百米深的峡谷;水流溶蚀,山中有了溶洞和暗河……山和水的交融,让黔北这片土地成为典型的岩溶山地。在遵义市,山地占65.08%,岩溶地貌约占全市土地面积的75%。岩溶山地的一大特点就是水系交织,乌江水系像蛛网一样密布,仅播州区境内大于50平方千米的河流共39条,小于50平方千米的河流有106条,泉水点600个,地下暗河42条,水资源丰富。

  乌江镇便地处水资源非常丰富的高原上,海拔在500米到1200米之间,乌江穿镇而过,全程9.8公里。镇的四面有山脉屏障,处于中亚热带季风湿润气候区的乌江镇,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常年平均气温16.2摄氏度。这样的自然环境为乌江鱼的生长提供了条件。

  乌江鱼以大口鲶和长吻鮠为主。密布的水系网络、丰富的水资源,使水体更新和水体交换速度快,氧离子充足,同时带来了大量的、种类丰富的生物。浮游植物有蓝藻、裸藻等,原生动物有轮虫、枝角类等,底栖生物有揺纹虫类、软体动物等,这为鱼提供了丰富的天然饵料。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的气候让水系的水温能保证鱼的生长繁殖,同时较高的海拔又让水温不会过暖,鱼比低海拔地区的同类鱼生长周期更长,也因此乌江鱼有了肉质更为紧实和细腻的特点。当然,这是在当代乌江鱼声名鹊起后才琢磨出来的结论。这个结论与当地人“我们这条江里的鱼就是好”的朴素认知相印证,而这样的认知让乌江镇从过去到现在都和鱼有极深的渊源。

  乌江镇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历史上曾分属遵义县和息烽县,1980年设立乌江镇。据镇里的人讲,以往本地不少人家祖祖辈辈就是靠打鱼卖鱼为生,当地人也喜欢吃鱼,煎、炒、煮、烩的吃法都有。一些老人说乌江鱼的好、乌江鱼的美味古时就名声在外了。

  乌江镇地处险峻的崇山峻岭之中,常言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蜀道难,再难它还有道,在贵州高原的不少山中是没有道的啊!在这样的情况下,河流便成了交通要道,古时乌江镇的乌江渡就是南来北往的重要咽喉。

  由于山高谷深,很长一段时间渡口无法建桥,全靠船筏漂渡。清光绪六年(1880年),贵州巡抚岑毓英主张并牵头修建铁索桥,三年建成。19根铁索牵两岸,长十八丈,宽一丈五尺,铁索上架木板行人,铁索桥联系修文和遵义,称为“修义桥”。也是在光绪年间,桥遭遇两次大洪水被冲断,乌江镇的第一座桥就这样隐没在山间。不过,桥完工时,在山崖上刻了“黔水飞虹”“铁锁横江”大型摩崖,“铁锁横江”如今依然醒目,印证着铁索桥曾经的气势。

  可以想象,一个承接南北的渡口,人来人往,那些家长里短、那些风土人情都在这样的去去来来中传达,也因此一种鱼的美好被传扬开来应该是轻而易举的。

  二

  据《遵义市播州区乌江镇志》:乌江峡谷流水清澈,野生鱼类肉细嫩,味鲜美。20世纪80年代,镇中心有92家饮食业以经营乌江豆腐鱼为主。

  在实地探寻这鱼时,我首先到了以往常去的江龙饭店。

  初秋早晨的阳光已经铺到饭店的露台上,还没有洒到江面上,站在露台上一眼望出去,绿绿的江水像玉带一样镶嵌在山间,那一座我曾经常常过往的桥横跨在河谷上。

  我与饭店店主陈晓燕,播州区、乌江镇的一众人围坐在露台上谈起过往。陈晓燕回忆:20世纪80年代,在乌江镇沿210国道开的鱼馆比较多,生意红火,食客除了本地人外、过往的驾驶员和旅客很多。她的鱼馆就是在1989年、在半坡上开的张,店里只摆得下三张桌子。店紧挨一股从山上暗河里流出的泉水,鱼都用泉水煮,店名叫江龙,表达店在江边在泉边,寓意如江龙一样腾跃。

  同行的播州区委宣传部的罗芝芳介绍:陈晓燕提到的这条路穿乌江镇而过,如今是县道,以往是210国道。最初称黔川公路,由贵阳到重庆,是旧时贵州省四大干线之一,始建于1926年,1933年8月建成。在这条路的建设中,乌江镇有了第二座桥——乌江钢架桥。

  这些往事打开了我记忆的阀门。1986年,我离开家乡遵义到省城贵阳读书,乌江镇是我往返的必经之地。每次临近放假,总盼着父亲能来省城办事,等父亲办完事,我也就能和父亲一起回家,缠着父亲在乌江镇吃鱼,这是最让我期待的。当时从贵阳回遵义的家要五个多小时,从贵阳到乌江镇需四个小时,然后还要一个多小时才到家。而乌江镇这一段是最为险要的,车从山巅上下到山谷,过了桥再从山谷爬到山巅,在车的七转八拐中,我总是有眩晕和害怕的感觉,好在有乌江豆腐鱼的味道安抚那些不适。至今那种吃鱼的感觉依然记忆犹新,鲜滑的鱼肉和嫩嫩的豆腐、挟裹着用姜蒜捶制的糍粑辣椒和豆瓣酱的香味总能让我一下子轻松起来,远离家乡的紧绷、思念家人的惆怅被一锅香喷喷的乌江豆腐鱼全部消解。

  听着我的讲述陈晓燕说,用糍粑辣椒和豆瓣酱煮鱼和豆腐,是几经摸索才成为饭店的主打菜品。乌江鱼好、水也好,乌江镇人吃鱼讲究河水煮活鱼,以往都是买渔民从乌江捕上来的鱼,鱼比较大,买一次要卖好几天,难以做到河水煮活鱼,鱼一般处理好后冷冻起来。“我们反复尝试,冻后的鱼用油炸一下再加上乌江豆腐,用糍粑辣椒和豆瓣酱煮,鱼和豆腐都越煮越嫩,越煮越香,喜欢这种口味的人比较多,也就成为了特色。”

  我早就听说这豆腐只有在乌江镇才做得出来,对这豆腐是满心好奇。据《遵义市播州区乌江镇志》:境内山泉清洁甘洌,含矿物质微量元素种类多。用这里的水磨制的豆腐,白如雪、滑如玉、食之无渣、入口即化。

  听到我打听豆腐的做法,播州区老君关村党总支书记、村委会主任王子松接过了话题。

  王子松是2022年当选老君关村党总支书记、村委会主任的。2012年大学毕业后他回到了家乡,加入自家豆腐坊的经营中。他主导申请了微型企业,注册了乌江王祥天宇豆制品有限公司,对产品进行了QS认证。他到村里任职后,企业交由父母经营。目前,公司每天都要生产销售三千斤左右的豆腐。

  王子松说:“听镇里的老人说,乌江豆腐的做法是一对湖南夫妇带来的。”

  1970年,乌江渡水电站开工建设,这是中国在岩溶地区建造的第一座高坝水电站,1982年竣工,多次进行扩机增容改造,是“西电东送”重要的能源基地。

  水电站开工建设,东南西北的人来到了乌江镇,会做豆腐的湖南夫妇就是随建设大军来的。以往当地人做豆腐,是用酸汤作卤点制,做出来的豆腐绵扎,称为酸汤豆腐。而湖南夫妇是用石膏作卤点制,做出来的豆腐细嫩,称为石膏豆腐。那个时候因水电站的建设,乌江镇汇聚了全国各地的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口味,而不一样的风味很快有了需求,渐渐地便有了专做石膏豆腐的作坊。

  王子松说:“镇里的老人讲,修水电站时,镇里热闹了不少,镇里的设施也逐渐方便起来、规整起来。”

  1992年王子松的父亲王贻春学得了做豆腐的手艺,便开始了几十年如一日躬耕细作的日常。王贻春每天晚上八点左右泡豆,第二天半夜一点过就起床开始一天的忙碌,这样的忙碌持续到现在。

  王子松家的豆腐名声在外,他说这与一家人的“精雕细琢”分不开。王子松介绍:首先是要选本地产的上好的黄豆,豆选好了、出浆率更高、豆腐更香;然后用泉水泡豆,豆和水的比例要掌握好,磨出的浆才能既不稀薄也不黏稠;接下来熬浆一定要把控好火候;随后的点卤、石膏的用量是有讲究的,点卤的时间不同、气候的变化等,石膏用量都不一样;最后通过定型才会成为四四方方的豆腐。

  王贻春曾经到播州区鸭溪镇、贵阳市做豆腐卖,同样的做法,口感就没有在乌江镇做出来的好。王子松说:“这应该与水质以及河谷空气中独特的微生物有关。”

  《遵义市播州区乌江镇志》载:乌江豆腐鱼火锅有“黔北一技,中国一绝”的美誉,主料为鲶鱼和乌江豆腐。首先以油熬制糍粑辣椒、糟辣椒、豆瓣酱,油色鲜红后放入鱼块翻炒,再加入老姜、蒜头、花椒、食盐等,掺水用文火煮沸,放入西红柿、蒜苗、葱节、豆腐块,煮至入味即成。这道菜鱼块金黄、豆腐雪白、红油透明光亮、青葱蒜苗翠绿。

  原以为这色香味俱全的乌江豆腐鱼就和这乌江镇的山和水一样是生而便有的,没想到是伴随着建设和发展产生的,仅仅一道菜的“出道”就蕴含了传承、融合、摸索和创新,这让我在乌江镇感受到除乡愁之外的另一番味道。

  陈晓燕打断我的思绪,指着露台上就能看见的那座桥说:“后来这座桥上来往的车越来越多,桥周边热闹得很。”陈晓燕看中了这热闹,多方筹集资金买下了桥边的房子,将在半坡上开了七年的饭店搬到现在的位置。

  罗芝芳介绍道:这桥被称为川黔公路乌江双曲拱大桥,1972年10月竣工通车,是210国道的第二座桥,道路上的第一座桥——乌江钢架桥,因位于水电站坝区被弃用,因此新修了此桥。这是乌江镇的第四座桥,也是新中国成立后在乌江镇修建的第二座桥,修建的第一座桥是1965年建成通车的川黔铁路乌江大桥。

  1997年12月贵遵高等级公路建成通车,贵阳市到遵义市的时间缩短到3个小时。在这条公路的修建中,乌江镇有了第五座桥——乌江斜拉桥,这是中国第一座由斜拉桥和吊桥有机组合而成的预应力钢纤维混凝土公路桥梁。2007年12月兰海高速公路通车后,乌江斜拉桥改为210国道公路大桥,原本的老210国道改为县道,乌江双曲拱大桥停止使用。而通过兰海高速,贵阳市到遵义市的时间不到两个小时。

  当兰海高速开通后,江龙饭店分店在兰海高速乌江入口开张了,这一片目前也是乌江镇饭店最集中的地方。如今江龙饭店有五家连锁店,乌江镇有两家,贵阳市有三家,每天用鱼量在1000斤左右。

  陈晓燕说:“我们现在都是用活鱼处理后就煮,不用先拿油煎炸了,这更接近‘河水煮活鱼’的传统。”随即她改口道:“应该是1995年我把饭店搬到现在这里时就用活鱼了。”对陈晓燕的这一说法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便询问起来。同行的播州区农牧局水产站站长覃普介绍:20世纪70年代开始,贵州长江流域、珠江流域不少河流陆续进行梯级电站开发,并形成了一些大中型水库,为解决库区移民生计,开始进行网箱鱼养殖。乌江是我国十大水电基地之一,水库多,库区移民多,网箱养鱼自然规模也大。1995年乌江镇的网箱养鱼已经发展起来,网箱养殖使货源更充足、供货更及时稳定,为饭店使用活鱼提供了条件。末了覃普说:“不过那时候的活鱼和现在的活鱼可不一样。”

  陈晓燕接过话茬:“不一样那是肯定的,我十几岁来到镇里开饭店,这么多年亲眼看见了巨大的变化,这变化给了不少我这样的普通人机会,在发展中我们也在改变。不过,不管怎么变,乌江鱼的根本是不会变的。”覃普说:“对头,为了这个不变,我们可是下足了功夫。走,去看看我们现在的鱼养殖基地。”

  告别了陈晓燕,离开江龙饭店,我们一行人跟着覃普前往老君关村。

  三

  虽然已是初秋,午后的乌江谷地还是燠热,热气挟裹着湿气让人觉得闷。当我们来到平均海拔800米的老君关村时,闷热的感觉一下子缓解了不少。

  村里的小道弯弯曲曲,用水泥铺设得很是规整,在小道上走着,青瓦白墙的民居在乡村大片大片的绿色中时隐时现。不一会儿,一片水域便出现在眼前。水域为不规则形状,随地形弯曲回转,水面上有三个几平方米的、用铁架支撑的、正方形铁网,看起来和普通的池塘没有太大区别。王子松说:“这是白家坝水产养殖基地,白家坝是老君关村的一个村民组。”望着这一片水域我觉得没有看出什么奥妙,我疑惑地问:“这不就是池塘养鱼吗?”覃普道:“这可不一样,这是引乌江支流艾田河的水进行流水养鱼,引进来的水通过处理设施达标后再排回艾田河,那些铁架支撑的铁网下面就有水处理、养殖技术设施。”听了这话我佷吃惊。

  覃普说:“2017年播州乌江鱼获得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农产品地理标志’。”

  他仔细地讲解运用到渔业上的八项新技术。我说:“这个太专业了,一句话就是生态渔业嘛,连鱼粪都可以提取再运用到农业上,这样理解对吗?”“对头对头。”覃普嘿嘿地笑着答道。

  目前播州区有生态型设施渔业基地12个,共有14.67万立方米,年产量2000吨以上,带动专业从业人员500余人,灵活就业人员8000余人次。预计2023年水产品产量1.6万吨,预计产值5.8亿元。单乌江镇乌江豆腐鱼餐馆65家,鱼年需求量就有1500吨。

  我脱口而出:“从一个严重污染江河的产业变为了生态绿色产业,了不起呀!”

  2017年8月1日,中央第七生态环保督察组向贵州省委、省政府反馈“库区网箱养殖失控,过量投饵加重水体富营养化”等环保督察意见以后,贵州拉开了水流域网箱整治工作的序幕。截至2018年底,全省共投入补助经费17.93亿元,取缔网箱养殖33543亩,网箱养殖污染问题得到彻底解决。

  我常在乌江镇进出,常在这里吃鱼,没有感觉到网箱养鱼取消后的变化,连鱼的鲜嫩度我都感觉不到变化。我有时候忍不住想:“会不会转移到偏远的小溪小河去了?”加上我对乌江豆腐鱼如何保持几十年味道不变的好奇,我决定在沿乌江采访时到乌江镇走一走。

  听我说出缘由,覃普哈哈大笑起来并说:“乌江鱼的代表品种大口鲶和长吻鮠是底层鱼类,生活在两米以下的深水区,小溪小河可不好养。”我赶紧用嘿嘿的笑声掩盖尴尬。覃普说:“这个型转得很不容易。”我正准备问,同行的播州区委宣传部的金理建议去村委会办公室坐起摆谈。

  四

  一坐下来,我问:“水体富营养化是比较专业的说法,那些年你们感觉得到水有变化吗?”一屋子的人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王子松说:“那时候乌江上总有一层油油的浮沫,在江边闻得到腥臭味。”他总忍不住想:乌江水质变差了,自家用来做豆腐的那口井的水会不会受影响?毕竟江和河相连、洞和河相通的呀。

  2023年9月开始承包老君关村白家坝养鱼基地的曹国飞说:“整个河面放眼望去,三分之一都布满了网箱养鱼的设施,船都过不了。”38岁的曹国飞是乌江镇养农村人,2012年开始网箱养鱼。2017年曹国飞的网箱已经从几十口发展到了两百多口,要拆、他很心痛。不过他说:“拆就拆吧,亏就亏一点吧,毕竟这条江的水小时候我们是手捧起来就喝的呀!”2018年曹国飞处理完鱼、再拿上政府给的补贴款开始搞起了牛养殖业。今年听说白家坝养鱼基地要找新的承包人,他便在养牛的同时养起了鱼。

  那时大家认为:乌江鱼不养在乌江里了,就只能养在塘里了。饭店的店主们很着急总担心:“这鱼不养在乌江里还是乌江鱼吗?顾客会买账吗?”王子松说:“听着这些店主东说西说的,我们一家人也担心,毕竟豆腐主要卖给这些饭店。”

  覃普说:“2017年播州区有网箱养殖398户,养殖面积1129.3亩,年产量上万吨,远销重庆、四川、云南等。”我问:“是怎么转型的呢?这不仅关系到一个产业的方方面面,还关系到乌江镇的‘一条鱼’这个品牌,型转得好,品牌就在,转得不好,品牌可能就没了。”

  罗芝芳介绍:播州区提出了“自愿转产、种养结合、绿色发展、循环利用、资金补助的原则,推进网箱养殖户转产转业。”同时尽快培植绿色产业,在产业的谋划中,如何破解人们对乌江镇“一条鱼”的担忧成为工作重点。

  在区里的统一安排下,当时还是水产站普通技术员的覃普和一队人马赶到了重庆市,学习“模拟自然流水环境养鱼”。覃普说:“这种技术可以模拟出鱼在大自然中的生存环境,养出来的鱼品质更好,20世纪80年代就开始运用的,只是不普遍,在贵州这样江河交织的地区更是没有推广。”就在一众人学习回来没多久,区里引进了一家公司,在鸭溪镇乐里村搞了个550平方米的小型养殖场,率先在全省尝试用模拟自然流水环境技术养鱼。

  用覃普的话说那一段日子过得心上心下的,这个养殖场搞得成功与否关系到全区鱼养殖业能否转好型。他说:“我们这些技术员几乎每天扎在养殖场,养鱼养出了照顾新生儿的感觉。”随着一项项指标达标,覃普那颗忐忑的心在经历激动、喜悦之后一点点平复并变得踏实起来,当这种踏实蔓延开来时,人们对乌江镇“一条鱼”的担忧开始被化解。

  紧接着播州区着手实施乌江镇老君关村白家坝水产养殖基地项目。2017年6月,贵州省在当年度第三批大中型水库库区基金中为该项目下达资金3000万元,2017年10月项目启动建设。规划项目概算总投资5589.6万元,占地面积1300亩,规划近期、中期、远期三个期限,打造以水产养殖为主导,兼有农业观光、经果蔬菜种植、生态体验、乡村旅游的移民后期扶持基地。

  2018年5月播州区安排资金1.26亿元全面拆除网箱,当年不少网箱养殖的鱼直接转入了新的养殖基地。2023年播州区乌江流域省控、国控断面水质达标率均为100%。

  曹国飞说:“我只承包了白家坝水产养殖基地的30亩水域,预计年产鱼量30万斤,年产值300万元。”王子松说:“不要只预计哈,我们村集体经济还指望你经营好了多分点红哟。”

  听着这话,一屋子的人都笑了。摆谈便在这笑声中结束。已近下午五点,当我离开老君关村准备告辞时,金理建议我再去看一个地方。

  不一会儿,我们便来到了乌江镇平塘村观景台。放眼望去五座桥横跨在江面上。金理说:“这五座桥按修建时间先后顺序分别是:川黔铁路乌江大桥、川黔公路乌江双曲拱大桥、贵遵高等级公路乌江斜拉桥、兰海高速公路乌江特大桥、渝贵快速铁路乌江大桥。在不到三公里范围内有五座桥、被很多人说是快速发展的象征。”

  此时,太阳像熟透的果实跌落在山巅,晚霞如彩汁流得绿红花紫,江面波光粼粼,半江碧绿半江红,天空湛蓝,霞光耀眼。五座不同长度、宽度、形状的桥梁在青山与沟壑之间诠释着天堑变通途的非凡意义。

  从只有一座铁索桥到五座不同架构的桥梁横陈,乌江镇的变化可谓是天翻地覆;从以往乌江鱼的美好到现在乌江鱼的美好,又是一脉相承始终保持着其根本。在变与不变之间,留住了我依恋的乡愁,给了许多陈晓燕、王子松、曹国飞这样的人更为美好的生活。这就是在传承中发展,在发展中创新。而传承、发展、创新恰恰是中华文明延绵不断的重要因素,而这样的文明总是牵引着中华民族走向更美好未来!

  自古以来,大江大河孕育和承载着人类文明。长江和黄河被认为是中华文明的主要发源地,影响亚洲乃至世界文明。乌江是长江南岸最大的支流,其文化在长江文化的大基调下又有其独特的韵味,辐射贵州、重庆、四川、云南等地。

  一路走来,这水的味道、山的味道、远古的味道、历史的味道、乡愁的味道……构筑成了乌江流域璀璨的文明,历久弥新。

  这就是乌江独特的味道。

(编辑: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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