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季节的感知并不仅仅只有人类,所有生物都敏感于时令。
当秋天的第一缕风吹进广袤的田野,吹进浩瀚的森林,吹进清畅的江河,一切生物都开始悄然进入变奏模式,渐渐出现微妙的变化……
阳光开始变得金贵,对生命的沐浴不再像夏日里那样奢侈,而是悄然把更多能量储存起来,将温暖抽成丝丝缕缕的金线,开始慎微的施舍。像一位历经沧桑岁月的老人,用一只皮皱肉枯青筋暴起的手,惜别地抚摸着大地上的万物生灵。
阳光愈是金贵,生命愈加珍惜。珍惜阳光的生命不顾一切地惊现出前所未有的活跃,以证实自己的存在或正在进入一个高光时刻。此时,整个北方大地俨然一个偌大的舞台,所有的生命都在尽情尽兴自由自在地表演。
鸟儿是自由的。一群绿黄色的绣眼鸟,如同大洋深处的沙丁鱼群,在蔚蓝如海的天幕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自由翻飞,快乐翱翔。偶尔,有几声单调苍凉的叫声从空中传来,那是生物钟对时节的准确播报。
蓝天中悦然舞动着翅膀的绝不仅仅只有绣眼鸟。排成人字的斑头雁,三五成群的白鹭,凌空鸣叫的蓑羽鹤,独往独来自由盘桓的苍鹰……天宇辽阔,任鸟纵横。
白云是自由的。一朵朵落在湖中,被一群在水面唼喋的鱼儿咬成绽放的花瓣儿,涟漪状铺开。岸边的芦荻簇拥着湖畔,随风摇曳,絮花飞扬。在湖的眼里,云在天上飘动;在云的眼里,湖在地上行走。
森林像过节一样隆重,所有的树木都着上了艳丽服装。霜染万物,色彩缤纷。一柄柄金黄色的槭叶旋转着从树上凋落下来,透过树隙间阳光的斜射,金雨般华贵,俨如一场盛大庆典上花屑纷扬。
松鼠快乐地忙碌着,从这棵树跳跃到那棵树上,机敏地采撷果实。然后到处寻隙觅洞,小心藏匿,以备冬日大雪封山时食用,整个秋天都在这样不知疲倦地忙活着。辛辛苦苦采撷的果实,在它所辖领地内轻易就能寻到,尽管冬天厚厚的大雪覆盖,它也能过上食足无忧的日子。那些没有吃到漏掉的果实,翌年春天自然会萌发出一株株幼芽,是松鼠为它们播种了生命。
好大好大一群金龟子,在一处秋阳晒热的岩壁前漫天飞舞。累了,栖在岩壁上稍憩一会儿,或毫无目的地慢慢爬行。它们抑或晓得,这是秋天留给它们最后的时光。于是,从四面八方不顾一切地汇聚到一起,以数百数千个生命为景观,举行一场声势浩大的告别仪式。之后,销声匿迹,很难再发现它们的踪影。
清亮亮的溪水汩汩流淌。不时有飘零的枯叶落在水面,霎时变成一叶轻舟,随波逐流,浮游而下,去了无人可知的地方。
河里的鱼儿开始纷纷游聚到深渟里。它们本能地知晓,再过些日子,浅水处都会结成冰坨,如不及时离开,注定会跟寒冰冻在一起。于是,它们早早游进一湾湾深水,老友相逢般亲近地打着招呼,相互问候。接下来它们将相依相偎,需要在一起抱团取暖度过一个漫长的冬天。
收割完庄稼的田野变得空旷寂寥。几只田鼠尽情尽兴地在地里疯闹追逐。此时的田野只属于它们。早早蓄足了过冬的粮食,剩下的便是无忧无虑的快活时光。陌上,返青的苜蓿草比以往更加翠绿,用一簇簇醒目的繁盛与晚秋做最后的惜别。
所有的动物都在不同的地方做自己的事情。它们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所有的植物亦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各自换上一身色泽不同的艳装,俏丽光彩一阵儿,再将其脱掉,用一树裸枝或一身油绿傲然迎接寒冬的到来。
大自然伟力无穷,神秘莫测,演化出无数的生物,并给予它们充分的生存条件和生长的自由。年年岁岁,生死更迭,荣枯轮转,不竭的是江河湖海,永续的是万物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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