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以来,中华民族经历了从自在到自觉的历史性转变。知识分子是近代中华民族自觉的重要引领者。古人鲜少使用的“民族”一词,正是在近代经由学者引介而广为流传的。20世纪初梁启超首次提出“中华民族”概念之后,经由政界学界共同形塑,中华民族逐渐成为全体国人明确的身份认同符号,具有极其重要的历史象征意义。
在近代各门学科之中,史学的意识形态建构和民族团结功能尤为突出。现代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建构,仅凭刚性的制度支撑显然是不够的,还需要柔性的文化粘合。这就为学术服务现实提供了重要舞台。我们需要从学术层面回答:中华民族从何处来,何以迭经外力冲击始终凝聚不散?民族复兴之路何在?
历史学家主动回应上述重大时代课题,通过撰述民族史来团结各民族。早在1905年,梁启超即已撰文对中华民族形成的历史作了初步探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伴随着“五族共和”观念深入人心,包括吕思勉、王桐龄、尹达等在内的知名历史学家,相继推出多部名为《中国民族史》的贯通性著作,自觉地以学术方式推进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经由史家的追源溯流,中华民族的形成发展轨迹、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生动图景,清晰地呈现于国人眼前,成为翔实可征的信史。从这一意义上可以说,对于中华民族史的书写,唤起了国人共同的历史记忆,为增进中华民族认同提供了至关重要的资源。
时代巨变之下,从西方引入的民族学、人类学等新兴学科,也力图在政治需要与学术研究之间寻求契合点。“在真实的学识里寻出一条民族复兴的大道来”,成为一代学人的共识和期待。抗战时期,伴随着大后方战略地位的提升,政府和学界将目光转向边疆地区和少数民族,旨在研究边疆民族的“边政学”应运而生。这一时期,凌纯声、芮逸夫的苗族探源,于式玉的藏区考察,李景汉、费孝通等人对西南地区各民族的社会调查等,涉及生活方式、风俗习惯、宗教信仰等方方面面,极大丰富了国人对边疆各民族的认识,中华民族概念的内涵也更趋饱满。
当然,对边疆各民族的研究并非学术研究的终点,始终萦绕在学者心头的,还是如何实现中华民族团结统一的问题。例如,一些学者从民族研究角度出发,重视揭示各民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文化共性,凝聚中华民族意识。他们的相关思考和结论,成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理论的重要来源。
突破“为学术而学术”的局限,立足于国家的整体利益,是近代学术界参与国家建设的一个重要特点。诚然,近代学人是借助西方学科理论来认识中国民族问题的,但他们并没有全然照搬西方模式,而是予以选择性地吸收,推进民族理论本土化。例如,梁启超在《政治学大家伯伦知理之学说》一文中指出:“吾中国言民族者,当于小民族主义之外,更提倡大民族主义。……大民族主义者何?合国内本部属部之诸族,以对于国外之诸族是也。”立宪派领袖杨度也积极响应梁启超的主张,并预言不远的将来,由各族融合而成的中华民族将“更加伟大,益加发达”。
抗战时期,面对亡国灭种的严峻危机,著名学者傅斯年在《中华民族是整个的》一文中自信地指出:“我们中华民族,说一种话,写一种字,据同一的文化,行同一的伦理,俨然是一个家族……‘中华民族是整个的’一句话,是历史的事实,更是现在的事实。”著名史学家顾颉刚也公开撰文论证“中华民族是一个”。他们既以史学家的严谨立论,又以爱国者的衷肠呼吁,引发强烈反响。
近代学人坚持“学术救国”理念,在增进历史文化认同、探索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发展路径等方面,作出了独特且重要的学术贡献,给今人留下了宝贵的思想财富,对于推进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尤具借鉴意义。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基地)
(编辑:海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