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第五代导演刘苗苗在沉寂多年之后，终于携新片《红花绿叶》回到观众的视野。影片在去年平遥国际电影节上受到瞩目，并获得了最受欢迎影片奖。影片讲述了中国西北一个回族村落里一对青年男女的纯爱故事。
刘苗苗是回族，少年时曾在西海固生活了4年。上世纪90年代，她曾担任过宁夏电影制片厂厂长。年过五旬之际，刘苗苗以其新作表达出对大西北人文地理的款款深情。影片中没有描绘传说中极尽匮乏、苦甲天下的西海固，相反，展示出宁夏南部山区美丽的乡野景色。伴随着钢琴与大提琴奏出的音乐，角色的情感静水深流，让人肃然起敬。导演对这片土地及人民的情感也随之汩汩流淌。
原著作者与编剧石舒清扎根西北大地，对人物的对白以及主人公旁白的处理显露出作家的功力。他深挖地域性语言的美感，生动的方言深处还蕴含着古风，为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增色不少。男主人公古柏因身体有疾患，养成了含蓄谦卑的性格。这个身有残疾的年轻人用情质朴、专注，精神世界一直如有清风吹拂。在导演的眼里，他是一个“精神贵族”。借由对男女主人公感情历程的刻画，导演对这块土地的人文地理也发出了由衷的礼赞。
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并没有被描绘成远离尘嚣。山梁上十分入画的风力发电机、村里人用的摩托车、男主人公使用的旧手机以及曾在大城市打工的经历，都显示出这个乡村已经融入了现代社会。但显然作者无意于讲述现代与传统的冲突，那是在第五代的作品中曾经反复出现过的“现代化焦虑”。这种焦虑没有片刻出现在男主人公古柏的精神世界，仿佛这些现代器物并没有干扰与影响男主人公的生活。男主人公一直不为外物所役，坚守着自己的内心，他的精神世界始终是毫不杂乱的，因疾病而生的彻骨谦卑成全了他简单而专注的精神世界，让观众不禁对他的胸怀产生好奇和钦羡。电影故事并不深奥，但导演对人生的设问以及传递出的人生气象十分引人入胜。
可以把这部电影看成一部关于乡村文化价值及生态的电影。由此，男主人公古柏的疾病成为了文艺作品中常见的“疾病隐喻”。疑似癫痫，却有着有意不确定的病名，村里的知识精英“大夫爸”不明所以，却坚持用现代病理学、遗传学进行阐释，可能正是他的误诊导致了男主人公的疾病。“大夫爸”这个角色主导着乡村社会的现代知识体系，他自己开店又行医，并不贫穷却一直索要低保，还成功取得了移民搬迁资格，村民们都对他恭敬有加。在男女主人公结婚怀孕之后，他又透露男主人公的疾病可能会遗传后代。这套现代知识体系与乡村的生命体验及其建构其上的生命意义系统根本无法对接。这无名疾病可以看成“现代病”，它成了一个象征，盘踞在乡民们的生命意义系统内，成为异己的心病。
在强势的现代知识体系面前，男女主人公并没有不知所措，也没有不堪一击，而是用天荒地老的乡村生活伦理坦然接受，仍按照自己本来的方法处世。他们有着独立强韧的精神文化系统，并设法与这个理性的现代世界协调。面对这个无名且无法解脱并可能永世延续的疾病，男主人公在喧嚣、浮躁的社会里如何自处，是一个哲学问题；而两个生命中各有缺憾的人如何通过婚姻相互支持找到幸福，也成了一个哲学问题。
双方开始一面隐瞒各自的缺憾，一面都坚持用心底的善意等待着与未知世界和解。在听从了习俗和家人的安排之后，两人终于在婚姻里迎来互为拯救的契机。此时，乡野大地被作者赋予了神性的光辉，成为这对年轻人生命尊严的源泉。男主人公古柏怪病败露，女主人公阿西燕受到惊吓后回娘家，古柏一面准备离乡打工，一面又偷偷去阿西燕娘家探望，远远看到阿西燕在谷场上劳作，那种与大地身心契合的劳作形象让古柏彻底地爱上了自己的妻子。回家走在空旷无人的山梁上，他忘情地大声呼喊阿西燕的名字。男女主人公都依据自己的精神原则处事，发自内心地选择爱与共同承担，并且坚定不移。导演没有用关注小人物或底层人物的姿态看待乡村的人们，而是屏息静气地体会他们的精神世界。
影片中频繁出现的乡野大地的景观，蕴藏着一种当下中国电影中罕见的态度。对乡村价值的探幽发微，并且凝神观照，使影片也可看作是一个“民族寓言”，显露出当代中国文化自觉的认知与选择。男女主人公的爱与承担，丝毫没有煽情，因为这是乡村的人们所拥有的精神系统，有来自大地的坚实的文化支撑。这个纯爱的故事，其实是一个经历苦难而选择人生态度的故事。
（编辑：闫若之）最新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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